“果然还是来的太早了吗……”我自言自语着在草地上坐了下来。
已经是十二月中旬，天气也是冷得不行。我打了个哆嗦，在竹林里坐着。
没有手表，我并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出门的，也不知道我到底等了多久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，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，林昕羽出现了，穿着一身很漂亮的洋装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穿这件衣服，应该是新衣服吧。
“穿着新衣服到这种地方来，万一划破了怎么办？”我调侃了一句。
“好了，在我面前还装个什么劲。”林昕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，“需要帮助的时候，就老老实实地去寻求帮助啊，蠢猪。”
她的声音很温柔，我原本以为说出这种话的她应该是很生气的。
“月宸帮不了你，我知道，要是她出手的话，自己的立场也保不住了，这种时候你就没有想过找别的人商量一下怎么办吗？哪怕是找个人谈谈心也好啊。”
“我也想啊……我不是没什么朋友吗……应该说，我没什么好到这种程度的朋友吧……”
“你这话可太伤人了，我们俩的交情，还不足以让你放下心来找我嘛？甚至你去找文夕也可以，他现在可是特别感谢你。”
文夕在奥赛上逐渐获得了一些小成就，而且作为特例，班主任甚至还批给了他一间单独的小教室供他研究竞赛相关的知识，起初我的一句话，没想到真的能让他有了这种程度的收获。
“林昕羽，进入正题吧。”
我并不想直面林昕羽提出的问题，故意转移了话题，而且这也是我现在最为关心的事。
“啊哈，你还真的是老样子，碰上不想说的事儿，就转移话题。”
这个人到底有多了解我……或者说她到底自以为了解我到了什么程度？
“今儿天气还挺冷的，赶快说完回去吧……”
“既然如此，你为什么要那么早出门呢？”
呃……月宸，又是你干的好事儿，你到底是有多想完成所谓的“撮合”啊？
“我只是醒得早，有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，索性就出来了……”
林昕羽的目光直直地戳向我的双眼，在我的眼神和她对上的一瞬间，我撇过头立马移开了目光。
“那你就不能担起长子的责任，帮家人做一顿热腾腾的早饭吗？我可是听说你的厨艺相当不错。”
“月宸那臭丫头到底都告诉了你什么东西啊……真是的，回去我要好好教训她一下。”
“抬起头来，为什么跟我说话你要低着头呢？我还没矮到需要你低头的程度吧？”
林昕羽话锋又是一转，怎么感觉一到这种时候，她就特别喜欢来这么一招。
我缓缓地抬起了头，但是视线依旧刻意地看向其他地方。
“我说，你这也太不礼貌了吧？我可是好心来帮你的啊，你这种态度我很困扰啊。来，看着我。”
我咽了一口口水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线。
我从没想过林昕羽会主动到这种地步。不过也可能是我在期待着什么吧……
“唉……看来你就是这么别扭的人呢，算了，就这样吧。听好了，我说了，我要给你一个让我干涉你的理由。”
“说吧……”
“对不起！”
林昕羽突然弯下腰鞠了大大的一个躬。
“对不起……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……”
这时，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一种可能，一种一直被我忽略的可能性。
“其实，伯母并不是突然间就知道你写作的事情的，是我爸爸他……”
“是吗……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……我XX！！！”
我大声地骂了出来。
那天在宴会上，他分明好好地答应了我要对妈妈保密的，事到如今居然一声不吭地就来卖我，真是个好队友。
“所以呢，那个家伙让你来替他道歉？嗯？”
“不……这是我自愿的，其实爸爸他还不知道伯母的选择。这一切都被我瞒了下来。听月宸说了你的事之后，我总觉得有点不正常，于是就去问了问爸爸……”
“林昕羽，你可以回去了，这件事和你无关，你没必要替他道歉……我已经答应了妈妈，从今以后再也不写了。”
“不行！”
林昕羽很不像样地大叫了出来。
“道歉什么的，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吗？已经发生的事情，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成？那倒是让他去说服我妈啊！让他好好地负起破坏约定的责任啊！所以我才说那些大人都TM是混蛋，都TM是骗子……所有人都这样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我找麻烦……不管什么时候都要……”
“濮天霖……你这不是根本就不想放弃吗？”
我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正视着林昕羽的脸庞了，我似乎能隐隐预约看见她眼中的泪光。
不……错觉，那肯定是我的错觉，林昕羽早就已经没有理由为了我哭了，在分科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已经划清了，林昕羽已经对我没有那种被错当成喜欢的情感了。
可是，她说的一字一句都在叩击着我的心脏。
“我怎么可能会想要放弃……我除了写作，到底还剩下什么？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放手啊！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我刚才说了吧……我要给你一个理由，我就是为此而来的。”
林昕羽的声音突然坚定了起来。
理由……难道她所说的理由，不是她父亲引起了这一切吗？
“以前……我身为班长，没能帮到你。暑假的时候，我也没能为你做什么事……”
没错，没错，这还是林昕羽对我抱有的负罪感……
“这次，虽然你说我是没有责任的……但是，我想要为你做些事情，因为如果继续这么下去，你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了。”
我原来的样子吗？
我倒是感觉……我一直都没有变化。我原来是什么样的？我想不起来。
“濮天霖！你听好了，以前我是你的班长，是你的同学，帮你解决问题是我份内的事，现在我只是你的朋友……虽然可能你只认为我是一个普通朋友，但是我想告诉你……”
不……不会吧……不可能，不可能，难道那种事情能够被当做理由吗？那种事情本身不就是没有理由的吗？怎么会这样……
我脑海中自动补充出了无数种画面，但是都大同小异。
“感谢你，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！”
谢……谢谢？虽然跟我想象的不太对，但是好像也不太对吧？
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……这句话也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啊。
“我……我可没做什么值得你感谢我的事情……”
“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，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高中的生活了。”
“这是……怎么一说？”
我已经彻底迷糊了，林昕羽到底遇见了什么情况？
“可能你也知道吧……我们文科班不是女生比较多吗……然后就会有各种争端……”
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四个字：校园欺凌。
我微微点了点头。
女生之间的派系分的那可是跟黑道上的帮派差不多的……虽然我们这种外号和尚班的尖子班并没有这种烦恼就是了。
不过听到林昕羽这么说，我也大概能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了。
突然让我陪她下课，而且即便是要在教室里干等也需要别的人陪同，可能就是有了一些不能和同学一起回家的理由吧。
林昕羽可能在班上处于一种被孤立的状态吧。这种情况看上去跟我很相似，归根结底也是自身引起的结果，只不过我的情况是因为我太过萎靡，而林昕羽正好相反，可能是因为太过耀眼了吧。
有句话说得好啊，一百个人里有一个疯子，那那个人也就是被当成疯子对待而已，如果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疯子，那么那个正常人就会被当成疯子了。
可是……这么一来文理分科的时候林昕羽的情绪低落到那种程度，好像也就是不是我之前猜想的那种情况了，这么一想似乎我的解释也太过牵强了，而且文夕本来也就没有告诉我关于那件事的答案。
“文理分科的时候……我听说你没有选文科，确实让我很头疼……”
似乎，又一个恐怖的现实摆在了我的面前。
“我……起初想，如果能和你在一个班的话，我至少就有了一个保护伞了……但是你没有那么做，那么我就还得忍受……我根本不知道我能忍耐到什么时候……”
原来连你也是在利用我吗？！
现在我的心中矛盾交错到了一种扭曲的状态。
林昕羽的的确确是利用了我，但是她也确实有自己的难言之隐……难言之隐……难言之隐。
原来你也根本就不信任我。
那你凭什么要我对你无话不说？而且……我原本就不是把你当做朋友对待的，而是比朋友更加深入的某种关系……
我是个傻瓜吗？不是，傻瓜都要比我聪明一万倍。我傻兮兮地以为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得到我信任的人，一定就是我信得过也信得过我的人，但是看来事实并不是如此，非但不如我所想，反而是更加残酷也更加司空见惯的现实。
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在那段时间低落到那种程度？就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想着利用我的女孩？
“林昕羽，可以了。我知道了。”
“是吗……那你会回去跟伯母好好……”
“让林千山来，我要他跪着给我认错。”
“你说……什么？”
我看见林昕羽的笑容由绽放变为凝固，这个过程真的是太有趣了，可能会被我当做一个值得纪念的细节写进日记里呢。
“我说啊……林昕羽，或许你可能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吧……这也不能怪你呢，有些人啊，天性就是这样的嘛，没办法，没办法。”
我或许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林昕羽会被其他女生孤立起来了。
“不过呢，你既然也说了这么多秘密给我听，也算是对我推心置腹了，那我也就说两件我的秘密给你听吧。”
我已经准备好了，我将会让一切在这里画上句号，从此以后再无瓜葛。
“第一，直到你告诉我你的那些秘密的前一刻，我还是喜欢着你的，不是like，而是love的那种喜欢呢。一直，一直，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，我就被我眼中那个叫做林昕羽的人吸引着。在文夕向你表白的那天，我很不巧也在呢，不过就算说了你也没法体会当时我是什么感受吧，所以我呢，才选了理科呢，为了向某人复仇。在文夕坦白一切的时候，我还以为我错怪了你，没想到啊没想到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，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。”
“天霖……我……”
“第二，”我抬起手示意林昕羽住口，“我最恨，最恨别人利用我，而且是这种单方面的利用。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，林昕羽，要是你不做出那些让我这个榆木脑子想多的事儿，我可能还是你口中所说‘原来的样子’吧，不过，我倒觉得现在的情况，要比原来糟糕上一万倍。所以，从今天起，我们之间所有的事，一笔勾销，我没帮过你，你也没帮过我，我们就当对方是陌生人就行了。”
说完了……一口气全部说完了。
这下应该可以一刀两断了吧？这下可以向那些乱麻一样的过去say goodbye了吧？
“天霖……你说的，都是真的吗……”
“你觉得我在这种情绪下，还有心思考虑怎么骗你吗？”
“我……利用了你？”
林昕羽的神情有点消极，不过那也与我无关了。
“好好想想你刚才是怎么说的……我对你来说，除了保护伞，还有什么价值吗？嗯？论朋友你可是比我多上千倍万倍，只不过因为正巧我住在你楼上，所以就找上我了吧？如果知道文夕也顺路，可能根本就不会来找我吧？文夕也真是啊，我们俩可都是傻瓜呢。”
“濮天霖我真的没有想过……”
“可是，你就是那么做的。”
我狠狠地回了一句，硬生生地把她的话塞了回去。
“好了，没事儿了，你可以回去了，最后一次以交好的关系见面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两个都摆着一张臭脸，女士优先，你先走吧，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。”
其实……我还有一句话，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问出口。
你曾经，有没有对我动心过？
但是呢，和当初离开文初的时候一样呢，我觉得如果我问出这句话的话，就永远也没办法斩断这段关系了。结果，还是和当初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呢，只不过是以完全不同的心情罢了。
林昕羽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，最后还是转过身，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。
“谢谢你了，林昕羽。”
我看着她的背影，小声道。
而与此同时，我也听见了。
“谢谢你，再见。”
再见……最好再也别见了。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地反转，我也没法确定我能不能坚守住这份属于我自己的原则。但是至少，在你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之后，我可以将这份心情彻底地撕碎，只需要留下“我曾喜欢你”的这份记忆，这就已经足够了。
天色有些灰蒙蒙的，林昕羽也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。
好了……
我抬头看向天空，举起了拳头。
“接下来，就让我们来看看，到底是你先玩死我，还是我先把我自己玩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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